小时候,看到舅妈在出发砍柴草前特意嘱咐我挑一担小竹篮跟着,把摘的粽叶用草藤捆扎成好几捆,让我独自挑着走时,我就知道端午节快到了。每当端午节来临之前,舅妈都会包粽子,不仅包的数量多,形状也多,大到两三斤一个的枕头粽,小到成串挂在蚊帐勾上的三角粽,还有不大不小用红绳挂在我们一帮小孩脖子上、晃荡在胸前的圆筒棕。

　　箬竹叶,我们一直叫它粽叶。未采摘时,它们一片一片叠长着,很有层次,颜色绿得明亮。采摘回家,把它们浸泡在清水里,沾过水后粽子叶莹洁光滑,拿剪刀修剪叶尖以便包粽子时更好操作。之后放到锅中沸煮,随着蒸腾的水汽逸出阵阵清香。

　　把干黄豆枝叶烧成灰,兑好灰水,让糯米在灰水中浸泡。用喜欢的食材腌制好五花肉,炒香的花生用擀面杖在大缸里捣成花生碎粒,再跟炒香的芝麻和在一起。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就可以开始包粽子了。将煮过的粽叶放在手上,按照自己想包的粽子形状,或多或少,或平铺手掌,或扭成三角形被固定在虎口,把糯米、腌肉、花生芝麻放到粽叶上,然后将粽叶折叠、收口,用竹篾或棉绳捆扎固定。接下来,粽叶和馅料的结合在水与火的加持下,注定会产生神奇的碰撞。

　　小时候,我会跟着不断加柴、剔火的舅舅守在大灶前,一直到夜深困倦而不愿睡去。不知是不是不停在脑中揣摩粽叶和糯米们在木锅盖下的活动,想象粽叶的香拥抱了糯米的香,一起传递给腌肉和花生芝麻,花生芝麻回应,浓郁的香气穿越糯米,附着在粽叶上……想象间,睡眼蒙眬,在梦中闻着渐渐清晰的棕香,嘴巴不知不觉地咀嚼起来。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进厨房,只见木锅盖早已掀开,粽子被捞出,一只一只整齐地叠放在筲箕里。粽叶经过一夜沸煮,已经从明亮的翠绿变成深沉的墨绿,在晨光的映照下,静静地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光。在我作势要扑过去抓起一只粽子的当口,外婆笑呵呵地走过来,把两只用红棉绳连在一起的小粽子挂在我的脖子上,粽子的香味马上把我淹没了。

　　每次撕开粽叶的过程,我都在心里视之为一种仪式。粽叶与糯米交换过清香和色泽之后,以一种黏黏的感觉相连,当粽叶从糯米上缓缓剥离,一种融合的美也在缓缓展露,糯米带着或沉郁或清淡的黄色徐徐出现眼前,冲入鼻端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张口咬下去,粽叶的香糅合在糯米里,让人不禁升起一股满足感。

　　端午节包粽子,包的是时序变更的留恋,是亲人同在的温情,是人间烟火的暖热……一片历经长长时光的绿叶,包裹着一层层堆叠再堆叠的深情,在这个季节里,又被提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