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时节,最爱看树叶飘落。那些优美地盘旋在空中的叶子,仿佛秋天的信使,勾起行人无尽的思绪。

　　老家的门前有一排大树,已经长了好几十年。依稀记得每到深秋,那满树的繁茂渐渐失去水分,大风一起,枯黄的叶子便漫天飞舞,仿佛要用生命的余力赠给秋天最后一支舞曲。每到这时,我便像是受了自然的感召一般,欢呼着冲到树下奔跑,敞开怀抱迎接落叶,迎接一场生命的盛宴。叶子掉在我的头上、肩上,落入衣襟里,倾听叶子在脚下发出的沙沙声,一切都在提醒我,这是整个秋天的舞蹈,而我,正在与秋天共舞。

　　落叶,并不是生命的消亡。我曾见过砍树的景象,树木倒下的过程缓慢而悲壮,展现出临终者的弥留,那才是真正的死亡。再看眼前这满树的枯叶,不慌不忙地落着,有些在空中旋转不停,有些像划船一样左右漂浮,有些在旅途中被风吹向远方,或是被一张蜘蛛网拦截脚步,但它们都是从容的。没有离别前的抗争,只是听从四季的召唤,该落的时候就落,仿佛树枝只是暂居的旅店,而它们的归途在于——用凋落完成生命的轮回。

　　老家那一带多枯叶蝶,最爱在秋季出没,形状和枯叶极像。有时候在纷飞的落叶间伸手,不知落在掌心的,是叶片呢,还是蝴蝶呢?我想它们也分不清究竟是安歇于一块泥土,还是一只蟋蟀的后背。靠近掌心,轻吹一口气,看蝴蝶振翅,飞往生命的寒冬。而落叶虽要凭借风力,却是前往来年的新生,多么坚韧而美好的生命!

　　印象中,奶奶最爱清扫门口的落叶,每天清晨,她拿着大扫帚扫呀扫,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呀看。有一年,母亲在城里买了房,想接我和奶奶过去一起住,去了不到几天,奶奶不顾母亲劝阻,又带着我搬回农村。回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扫去落在水泥地上的叶子。我以为奶奶爱干净,嫌弃那些叶子脏,奶奶却说,都说落叶归根,把它们扫进泥土里才算归根,人也是一样,不管年轻时再怎么外出闯荡,老了就得归根,就得守在故土。

　　多年后的一个深秋,我坐在异乡的窗前,欣赏落叶飞舞。为了应景,我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从家里带来的书,翻开一页,发现书页间竟夹着一片树叶。忘了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,叶片已经干枯,叶脉也变得模糊不清。我轻轻抚摸着,关于故乡的记忆逐渐鲜明起来,我突然间明白了奶奶对乡土的眷念。

　　朦胧中,我又回到了秋风阵阵的故乡,成了那个在树下欢呼和看奶奶扫叶子的孩子,倾听着落叶均匀的呼吸声,倾听着脚踩落叶的沙沙声,我弯腰捻起一柄叶片,夹进书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