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黄钟应律好风催,阴伏阳升淑气回。葵影便移长至日,梅花先趁小寒开。”今冬,朋友送来一支梅花。细长的筋骨上点缀着点点红花,插在瓶中,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生气。孩子笑嘻嘻迎过来,念起最近新学的古诗:“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。”

　　记忆中,梅花的香气弥漫在姥姥家的院子里。母亲说,外公酷爱梅花。外公擅书法与绘画,画得最多的便是这梅花。也许正因为此,外公才会爱上如梅花般坚韧的姥姥吧。

　　那一年,母亲十一岁,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。北风透过窗边的缝隙钻进屋里,母亲在寒风中惊醒,蜷缩着身子紧了紧被子。透过窗,外面天还暗着,寒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,远处的灯光阴暗又模糊。门外传来外公的低语:“赶紧进屋吧,外头冷,看好孩子们,我下了集就回。”母亲抬起头,看到外公赶着几只羊,慢慢地消失在薄雾中。清晨懒懒的阳光穿过云朵。雾散了,空气依旧寒冷,母亲和外婆站在大门口焦急张望,却没能等到外公回来。

　　邻居来传信,走的时候看着母亲和两个年幼的舅舅,轻轻叹了口气。亲友们都以为这重担会压垮姥姥,可是母亲说,姥姥从没在她们面前流过一滴泪。日子似乎还是如常,姥姥每天喂好家里仅剩的几只小羊羔,交代母亲上下学路上照顾好弟弟们,就自己一人下地干活。日子过得艰苦,母亲说她不想上学了,想留在家里帮姥姥。姥姥说:“妈不怕干活的苦,你们姐弟几个不学出头,妈才是真的苦。”

　　那年冬至,清晨格外的冷,呼啸的北风似乎不知疲倦。上学路上,大风透过衣领灌满脖颈。母亲一路拽紧衣领,弓着背走到学校。进教室时,听同学们说起,今天家里要喝羊汤。母亲鼻子一酸,有点艳羡,有点悲伤,今年家里怕是喝不上羊汤了吧。

　　放学回到家,小舅舅鼻子尖,闻到香气叫嚷着:“羊汤,是羊汤的香味。”母亲充满疑惑,家里就几只小羊羔,姥姥一个人干农活养几个孩子,存不下几个钱,哪来的羊汤?走进房间,看到锅里煮着的羊汤,羊肉在沸水中翻滚,母亲狐疑地望着姥姥。姥姥笑着说:“今天冬至,妈给你们做了羊汤,暖暖身子。”母亲心中一紧,着急奔向院子,羊圈里果真少了一只小羊羔。她冲回屋内,对着姥姥哭喊:“妈,我们就等着这几只小羊长大,卖个好价钱,你能少受点累呀!”姥姥把母亲和舅舅揽在怀里,安抚道:“傻孩子,不是还有两只嘛。相信妈,有妈在,保证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,我们会越过越好的。”母亲抬起头,看到门外的阳光和着羊汤的热气照在姥姥脸上,心里觉得非常温暖。

　　后来的日子就这样,姥姥靠着自己的勤劳,把母亲姐弟几个供养成人,母亲一家出了三个大学生。母亲当了教师,嫁人生子。两个舅舅也有了很好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。一家人终于过上了姥姥说的好日子。每年冬至,母亲都会喊着我们,回到姥姥的小院。子女儿孙环身旁,围着姥姥闲话家常。锅里翻滚着暖暖的羊汤,院里的梅花香气飘飘,一年比一年更鲜艳。

　　古语有云:“冬至一阳生。”冬至这天,太阳最低、白昼最短,但是从这天起,白昼一天天变长,阳气会渐渐回升。“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,五九六九沿河看柳……”我想,姥姥也许就是从这些自然更迭的规律中领悟出常怀希望的信心,进而获得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的力量,带着家人们渡过寒冬,等来美好春天的吧。